水胭脂般的落日西斜,姜也盯着天幕看了一会儿,慢吞吞地往小区走。

她最近在烦一件事情,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。

穿过小区中庭,再绕过一个游泳馆,她站在一个带烟灰缸的垃圾桶旁边,点了支烟抽起来。盯着指间的一点猩红,她耐心地等待着。

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,但已经困扰了她太久,她做了足够久的心理建设,今天必须弄清楚。

时间缓缓过去,暮色四合,指间的烟已经燃尽,小区里的照明灯次第亮了起来,放出温暖的光。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变多了,纷纷跟她打招呼,她一一礼貌回应。

但她等的人却还没回来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她打开微信,翻开那个人的对话框,似斟酌,似迟疑,似犹豫,单手打下一行字,然后又“啧”了一声,逐字逐句地删掉。

夜色渐深,港城的雾气重,像帐幔一样无声笼罩,这会儿的风都带着一丝寒意。

她挪动了一下步子,正准备回去,却瞥见一道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缓步朝她过来。

远处一星橘光莹亮,将他冷峻的脸分出明与暗,轮廓英挺。他步履从容却快,长风衣吃饱了风,衣角高高扬起,配合身后那浓稠的雾气和夜色,看上去颇有点神性,也很深邃。

姜也转身面向他,笑着打招呼:“凌医生。”

凌砚微愣,加快步伐走向她,边走边问:“这么晚了,怎么在这里?”

“在这等你,”姜也踟蹰了一下,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,“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。”

凌砚看着她,静静等着她的下文。

“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?”姜也试探。

“不一定,”凌砚神情淡漠,“你先说了我才知道方不方便。”

姜也讪笑一声,盯着他那张俊冶的脸,有点分神,这人长得是真好看。尤其是那双多情的眼,藏在银光流动的眼镜后面,却半点风采不减,风流无比。

“哦,也对。”她说。

凌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用下巴朝前一指,“边走边说?”

“也行,”姜也应声往前走,斟酌了一下措辞,婉转道,“我想问问,特殊部位有胎记,会不会有什么病变的可能?”

“什么特殊部位?”凌砚面不改色问。

“下腹。”姜也回道。

“看是什么胎记,色素痣的话就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了,一般的也不用在意。”凌砚说。

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那你呢?你三角区有吗?”

凌砚身形一滞,扭头,缓缓凝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笑,看着她,“你说什么?”

“你胯骨往下的部位,有没有一个火把形状的胎记?红的。”姜也清晰地说了一遍,紧紧盯着他。

凌砚脸上的笑意出现了一丝裂痕,半晌欲言又止,然后将身上的风衣虚虚一拢,摇头:“不方便。”

“有还是没有?不方便说的话,那能不能给我看看?”姜也索性不装了。

凌砚加快脚步,头也不回地说:“请你自重。”

姜也跟着他走进电梯,鼻翼翕动,“这个请求确实是有点冒昧,不如你直接告诉我,我没什么其他意思,我只是想……”

越说越离谱,她索性闭嘴了。

凌砚按下电梯按键,盯着那光可鉴人的金属面板,眼神里带着防备,说:“这个无可奉告。”

行吧。

姜也不说话了,电梯“叮”地一声到了 18 楼,两人接连走出去。她停在自家门前,没动,隔着长长的走道看向凌砚。

只见他飞快地点亮电子锁密码,按了两个数字之后,手上动作一顿,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他侧身,刻意将面板一挡,这才继续输入,然后飞快开门关门,一气呵成。

走道里重新恢复寂静,姜也面无表情按指纹开门。

他大概是误会了,她不是那个意思,但转念一想,误会就误会吧,人生乱套她睡觉,要是运气好,没准儿明天就死了呢。

管他妈的。

姜也回到家打了一会动森,吃了个外卖,就睡了。

晚上她又做了那个荒诞的梦,光怪陆离,直到看见男人胯骨下方那个跃动的红色火把胎记,她才猛然被吓醒。

最近她做了好几次类似的梦,实在是不堪其扰。

翌日。

姜也下午去银行办了一些事情,这会儿打算坐地铁回家。现在七点半,正是下班高峰期,车厢门口人挤人,她有点喘不过气,于是往里面挤了挤。

十分钟后。

她察觉到不远处一个男的,正盯着她的胸和腿猥琐地打量,不止是她,车厢里的女孩个个都能叫他的眼神剐下一层皮来。

好猥琐。

怎么形容那种猥琐?他简直恨不得伸长了嘴,隔着人群上来嘬她一口。

姜也迎着他的目光,狠狠地剜了他一眼,结果那人竟兴奋地龇着黄牙,朝她露出个肆无忌惮的笑来。

她明白了,心里迅速改换策略,也露出个贱兮兮的表情看着他,然后目光缓缓下移,像挑拣大白菜似的,盯着左看右看。

看的同时,先露出个匪夷所思的笑,然后再流露出三分不屑,七分同情。最后忍不住啧啧地摇头叹气。

猥琐男见状,表情逐渐僵硬,目光闪躲,转身背对着她,心虚地藏起了自己的特殊部位。想了一会儿似乎很不服气,扭头凶狠地瞪着姜也。

姜也仍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
猥琐男被她这一顿操作触怒了,放声呵斥道:“nǐ他妈看什么?”

“你要是不看我的话,怎么知道我在看你?”姜也边笑边说。

猥琐男振振有词,嘲讽道:“谁看你了?壮得跟头母象一样,腿比我腰还粗,谁稀得看你?”

姜也反唇相讥:“看见粗的就恨上了是吧?”

本来沉闷的车厢忽然间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。

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猥琐男,几十道直白挑剔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地凝视打量,方才的剑拔弩张在这种哄笑声里迅速被瓦解。

姜也面无表情,看着猥琐男无地自容地往车门处挤,然后在列车停站后灰溜溜地下了车。

“姐妹做得好,刚刚那男的也看我了,但我不敢反击……”有女孩悄悄跟姜也说话。

姜也只是笑笑没说话。

同一时间,车厢连接处,一道冷淡的目光正隔着黑压压的脑袋,静静地注意着这里所有的动静。

很快,姜也就换乘地铁,上了一号线。这趟线路开往郊区,所以人稍微少了点,她眼尖找了个座位,一 *** 坐下。

没一会儿,她看见车厢中间站着个熟悉的俊拔身影,又是凌砚。他很高,双手轻松抓握着地铁的横杆扶手,侧身站着,身姿挺拔。

姜也盯着他看了几眼,没打算上去打招呼,然后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社交软件,又关掉了。

不过五分钟,她再一抬眼,却见凌砚的下腹处伸出了一只黝黑的手,那只手上戴着一只机械手表,很不规矩,正贴在前方一个女孩的 *** 上,轻轻地摩擦着。

女孩明显很不适,躲了一下又一下,可奈何人太多,车厢也晃,她躲一下,那只手就得寸进尺跟过去。

姜也视线上移,看见凌砚仍旧双手抓握着地铁的横杆扶手,目光落在车窗玻璃上,盯着外面飞驰而过的城市夜景,一无所觉。

她想了想,没说什么,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,将这一幕拍成了视频。

一分钟后,有巡视的地铁安保人员穿过车厢,被摸的那个女孩忽然指着凌砚,愤怒屈辱地高声说:“警察叔叔,这个人猥亵我,他摸我的 *** !”

话一说完,她就捂住通红的脸,开始飙泪。

车厢里一片哗然,凌砚身旁一下空出大片的位置,所有人对他怒目而视。

“长得人模狗样竟然干这种事儿……”

“wǒ呸!禽兽就是禽兽,再体面也是禽兽。”

安保人员是个年轻小伙儿,见状连忙上前将凌砚制伏,正值此时,列车停站,三个当事人连忙下了车。

而混乱中,姜也终于看清了那只戴着机械腕表的黑手的脸,那人似乎没料到眼下这一幕,正挤在人群里,仓惶跑下了车。

这过程中,他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受害女孩,姜也趁此机会拍下了他的脸。同时她也连忙跟着下了车。

安保小伙儿拽着凌砚要说法,受害女孩儿和几个热心群众紧随其后,凌砚始终冷静,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猥亵,双方人员各执一词,争吵不休……

动静太大,那一处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,姜也挤不进去,索性站在远处拨通了凌砚的 *** 。

*** 响了一声。

两声。

三声。

四声。

终于在要挂断之前,听筒里响起一声冷冷地“喂”。

“凌医生,我是姜也,你的事情我刚刚看见了,可以帮你证明。但是——”

听筒里很嘈杂,凌砚的声音夹杂在里头,声音模糊,却很冷静:“你怎么证明?”

“我拍视频了。”

“地铁有监控。”凌砚压着声音说。

“那人挤人的,摄像头可不一定有我拍的准确,当然你要拒绝的话,那我就算……”

凌砚打断她的话,提高声音:“条件你说。”

“给我看看你下腹。”姜也坦坦荡荡的。

“……你还真执着。”凌砚毫不迟疑。

姜也丝毫没有趁火打劫的心虚,径直说:“我重复一遍,是看下腹的位置,你没意见吧?”